棋魂(2001)

2019.2.19，在翻看了一些新番动漫后，莫名其妙的，又想到了棋魂。其实情节已经烂熟于心，但好久都没有过那种被一个故事深深吸引、感同身受的体验了，于是还是找到动画看了几集，过去的情绪交叠现在的体验翻涌心中，我又忍不住找出漫画翻阅起来。

大概是十四岁左右，我第一次读到棋魂。那时学校回家的路上开了一家漫画书非常多的租书店，我每次放学总要去租上几本漫画。我租恐怖宠物店、租水果篮子、租火影、租通灵王、租猎人...等等，很多次，我的目光虽然总注意到这部叫棋魂的漫画，但就是没有意愿借回家读一读——下围棋的漫画？下围棋怎么还能弄出一部漫画？嗯...应该很无聊吧！于是，一次次错过了，直到某天，似乎是同学无意提到，这部漫画貌似在日本很火耶！还有些其他缘故导致的好奇心，我终于在十四岁左右，一个至今已不可考，无法确认究竟是哪个季节，是在初二或初三哪个阶段的某一天放学路上，我将它从书店带回了家。

我很感谢能在那个年龄遇到棋魂。以我当时喜爱漫画的程度，阅读漫画的数量，也许看棋魂是迟早的事情，但我仍然感谢是在那样一段日子里与它相遇。那是一段至今都难以忘怀的十分特异的时光。在渐渐变重的，需要考虑升学的课业负担里，我似乎没有感受到很大的压力。新开的租书店突然给我带来大量可供阅读的漫画，彼时的年纪又使我觉得每个故事都那么新鲜，那么迷人，在每个待在书桌边的夜晚，窗外是深深浅浅的黑，我做完作业，然后悄悄在课本下打开新租的漫画，贪婪吮吸里面的故事，完全沉浸在那些漫画所构建的世界与人物之中。那些夜晚于是仿佛插上了翅膀，飞了起来，飞出我小小的房子，飞出我小小的初中，飞出我小小的县城。台灯光泽昏黄，周遭静谧，异世界的天地宇宙充盈我的身体，周围的一切仿佛不复存在。在那充满幻想，对幻想充满信任的一段时光里，我阅读了许多至今在我心中排名前列，令我满怀情感的日本漫画，而所有所有漫画，如果一定要比较，那么棋魂，棋灵王，或者又译作光之棋，一定是我毫不犹豫脱口而出的最珍爱的至宝。

我一定不会忘记，刚看第一卷，看到进藤光与塔矢亮的对弈，塔矢完败给一个连棋子都不会抓的同龄人的巨大震动；也不会忘记，塔矢在听到进藤一番拿几个头衔赚钱时迸发的愤怒，以及再次输给进藤的不甘难过，以至于一直骄傲矜持的年少天才，虽攥紧拳头，紧咬牙关，却仍忍不住埋低头流下稚气未脱的簌簌泪花；也忘不了进藤因塔矢的执着举动而产生的冲击，使一个原本与围棋毫无关系的大咧咧活泼泼，不爱功课有点贪玩的寻常孩子，开始对那个棋盘上的世界产生好奇...

我同样一定不会忘记，进藤在开始对围棋产生兴趣后，从学校的社团活动开始，到院生的末等，再到院生的前列，再到过五关斩六将夺得职业棋士资格，正式进入那个充满激烈竞争又流动无限智慧的棋士世界；我忘不了一路上与进藤相遇，陪伴他走过的人:他社团的同学，他院生的伙伴，逐渐成为他朋友的和谷，伊角，又或者轻蔑过他的海王老师与学生，不甘心塔矢过度再意进藤而十分重视输赢的越智，还有与进藤用力、狠狠一战的洪秀英...他们每个人，都不是这个故事的背景板，在或长或短的篇幅里，都十分的鲜活，细腻，能从不同的地方，忽然间，给你直抵心灵深处的触动...

啊，当然，当然，我也忘不了佐为。那个从平安时代而来的长发飘飘的俊美棋士，那个对围棋无比执着对神之一手充满敬畏的棋士，那个在新世纪的某一个燥热夏季，以sai之名，在网络上横扫千军，惊动全世界的棋士。sai？sai？他是谁，是哪里人，是日本人吗，他是职业棋士吗，他的棋路为何不像任何已知的当代棋士呢，他怎么那么神秘呀，为何夏季之后他就忽然蒸发一般消失无踪了...纷纷议论得不到答案，佐为的存在，最后就连进藤，也只能从反复触摸，每日翻看的秀策古棋本里去遐想，去思念，去呼喊，却始终寂寥无声，没有回应。

佐为消失的很突然，对于进藤如此，对于读者亦如此。虽然佐为在之前已经多次传达了不安情绪，也在爷爷的仓库里冲进藤着急喊过:阿光，我快要消失了啊！但是进藤不相信，其实读着这本漫画的我，也不是那么相信。少年漫画我看过成百上千，虽然主人公备受挫折但等在后面的总是激动人心的反转，佐为怎么会那么轻易消失了呢？怎么会...在进藤漫不经心的打瞌睡的时候，在一阵风轻轻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的时候，在根本没有任何准备与道别的时候，就...匆匆消失了呢？

我不相信，我难以相信，我在经历着这个情节时没有太大的情感波动，只是跟随进藤仓皇跑出家门，去各个地方寻找佐为。这里找不到，那里找不到，白天找不到，晚上找不到，赢棋时下意识的别过头想与佐为共同欢呼，也一样找不到。我作为读者的找不到，与故事主人公进藤的找不到，紧紧的连接在一起。当进藤颤抖的翻阅着以前佐为所下的棋，在档案室昏昏沉沉的房子里泪流满面痛哭失声，大喊:“我再也不下棋了！所有的棋都让佐为来下！神啊求求你把佐为还给我吧！”进藤哭泣的呐喊，也让那个夜晚我的眼泪夺眶而出，直到漫长的十多年后，在我写下这篇冗长的文字的时候，仍然要强压下心头的感伤与喉咙鼻子的酸涩。

佐为连道别都没与进藤好好完成一次的消失，是我那么多年的漫画阅读史里最大的一笔伤痛。但我无法去责备作者的狠心，这一情节在深深令我难过的同时，也同样显著拔高了整部作品的立意与境界。那之后，进藤飞速的成长不再只停留于棋盘至上，更是在人格之中。从他渴望佐为回来而接连翘掉比赛抗拒下棋；到他在伊角鼓励下完成曾经双方不完整的一局，意识到佐为想要寻觅佐为，只能通过棋子构筑的宇宙；再到他擦干眼泪跑去找塔矢，用坚定的目光对塔矢说他一定会一直下棋，而塔矢也用笔直的身姿凌厉的锐气稳稳回应了眼前这必将成为他一生劲敌的同龄人。这一转变，促使进藤真正成为一个日渐稳重，完整独立的少年棋士。

那一刻，人物的成长，触摸到了最深刻的精神领域，以至于许许多多年里，直到今天，还有以后，在我心中，再也没有这样一本特殊至极的少年漫画了。

看完棋魂之后的几年，每逢大考，我也有在手心画一个胜利的白圈的习惯。我在想我的邮箱名时，会下意识加入sai这个词，我找网络账户的头像图片，总第一个想到用佐为或者塔矢。现在虽然没有保留这些习惯了，但是这些习惯曾真真切切发生在我已经逝去的时光里。

以至于，我在2019年2月，再次重读棋魂后，为了写这篇评论，新开了一个豆瓣账户。而我新开的豆瓣账户，我的第一篇评论，一定是献给棋魂。

某种意义上，它已是我心中的一种仪式，一种图腾，一种连接着少年幻想岁月所有快乐与悲伤，期待与失落，懵懂与明晰的青涩情感的寄托。我被这部漫画故事所触动，也被曾经深深沉浸于这部漫画的那个年少的我所触动。不，不止是曾经，这部漫画里所描绘的世界，这部漫画里所有的人物，追求神之一手的千年魂魄佐为，注定成为劲敌也将成为挚友的两个天才棋士进藤与塔矢，在深夜里静静摆着棋盘不知等待与谁对弈的塔矢父亲，还有突破自己心理素质障碍愈发沉稳的伊角，有孩子般幼稚胜负气的越智，活泼开朗但也有自己小心思的和谷，还有那些成人世界里，个性不同，鲜活毕现的绪方，仓田等等...他们每个人物，从过去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在我不同的年龄阶段，总是给我不同的触动。

我真的很感谢有这样一部漫画的问世，也同样感谢动画版那些让人听到就忍不住嗟叹的音乐。小畑健的画工要远优于动画之作，进藤和塔矢两位小少年从一开始小学六年级，脸上还肉肉的，到后来国三毕业，逐渐长高，变瘦，姿容越来越清俊挺拔。一点一点，在不显山不露水的描绘里，引领读者们伴随他们长大。

“听得到吗，我的声音？”

那是一开始，也是最终章。虽然我希望这个故事永远不要完结，我还能看得再多一点，看到进藤与塔矢十六岁的样子，十七岁的样子，十八岁的样子，十九岁的样子，二十岁的样子...但是，我也同样知道，如果没有那最终章的戛然而止，就如没有佐为在进藤半睡半醒之中的消失一样，它也许，会欠缺许多在我心中留下的沉重力道。

他们的未来，留在我心中遐想吧。